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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另一個難以理解的例子,是在我大二那年在費城外一間小小的文學院。似乎我永遠無法準時地為了在餐廳吃早餐而起床。我反而會在Coop弄點咖啡和甜甜圈-Coop是有著許多小桌子的地下室,在那裡學生可以用點零碎的時間弄點吃的。在連續幾個早上,我注意到一位身旁有杯咖啡的陌生人。他大概六十幾歲,他在椅子上坐得直挺挺的,幾乎不帶點多餘的動作。我想他多少可以稱得上是到這所大學傑出的訪客,她已經決定要花些時間到學生經常出沒的去處。但是從沒有人跟他坐在一起。有一天早上,我靠近他的桌子,並且詢問我是否可以跟他談話。

 

「當然」他說:「請」他或許有著我所看過的雙眼中,最清澈的一雙,如一般。剛開始,被他的雙眼持續緊盯不放,並不是個全然令人舒服的經驗。他的眼神無法透露出有關他是什麼樣的人,而同時,我心裡也產生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感覺像是他正直接看穿我的靈魂。他問我一些簡短的問題,彷彿是要使我感到自在些,而我們也就開始交談起來。他是從最高法院來的威廉道格拉斯,而當他看到我是多麼的驚訝時,他說:「叫我比爾吧。現在,告訴我你正在學些什麼,還有你為什麼早上起得這麼晚」就這樣,我們開始一連串延續了好幾個禮拜以上的對話。我是一個以文學自居、對法律一無所知的無知大二生這件事實,他似乎不介意。我們談論任何事,從莎士比亞談到生物在其他星球上的可能性。有一天,我跟道格拉斯聊到我將跟倫登翰德共進晚餐,我向他解釋翰德是我女友的祖父,道格拉斯雖然只是點點頭,但我能看出,他對我碰巧的認識,除了最高法庭外,國內最重要的法庭主審官時//國內除了最高法庭外,最重要的法庭主審官,是多麼地驚訝。五十年後,翰德法官在官職上成了著名/無人不曉的人-一個活生生的傳奇,在法律界內外皆然!倫登翰德對此也感到驚慌,認為有點名過其實。道格拉斯說:「代我向他問候。」

 

倫登翰德年約八十歲,身行矮小,有個圓而寬的胸膛和大方頭,臉上有粗大濃密、豎立的眉毛和一雙溫柔的棕色眼睛。他全身散發活力,有時會在客廳大聲說出評論或問題,彷彿自己正在法庭上似的。雖然他的幽默很機智,但常摻雜著自我嘲諷的風格。當有事物觸動了他的幽默感他會突然大笑─一個出自於一位愛笑的男人的笑聲。他有大量的戲劇性表情存庫,包含著眉毛的利用-當從法官席位後方往下看事物時,十分地有用,他賊賊地告訴我(法庭速記員無法記下其眉毛的動作。)當我告訴他我一直有和William O.Douglas談話,他的眉毛在一種誇張的驚訝的情況下立刻挑起,接著垂下然後他們向前擠,形成怒視的神情。

 

威廉道格拉斯法官,年輕人”他訓斥 “不好意思 請稱Douglas法官”大體上對於最高法院,Hand都堅持要用一種全然尊敬的語調稱之。我一點都不知道,在私下的通信中,Hand稱高等法院為 “The Blessed Saints, Cherubim and Seraphim,”  “The Jolly Boys,” “ The Nine Tin Jesuses,” “ The Nine Blameless Ethiopians,”還有我格外喜歡的詞 “The Nine Blessed Chalices of the Sacred Effluvium.<有著臭氣的聖杯>

 

 Hand有嚴重的駝背且下背部病痛纏身。馬丁尼酒對減緩他的疼痛有幫助,但他從美國北方來的妻子同意/允許他只能在晚餐前喝一杯,我的工作就是幫他倒第二杯酒並迅速地偷遞給他。如果痛得十分嚴重,他會從椅子上離開躺平在地毯上,卻仍然可以繼續談論並完成他的論點而不落拍。他詢問我對道格拉斯法官的印象讓我受寵若驚,並吩咐我要代他向Douglas問候然後就開始談論有關Dennis這個案件,他把這件牽涉11位共產黨領導員被起訴的案件,形容成一個特別棘手的案子。他才正要開始第一修正案和言論自由的議題時,我們就被叫進去吃晚餐了。

 

William O. Douglas非常熱愛戶外活動,而我們也養成了習慣在Coop喝完咖啡後就到樹下散步,並一直往下走到那個鴨塘那。他大略地說了有關Dennis這個案子:「11個共產黨員被政府所逮捕。」政府說他們圖謀不軌、是危險人物,且有激烈推翻動作等等。辯方律師提到第一修正案和言論自由等論點。Douglas停了下來:「顯然且立即的危險。」

 

「什麼?」我問。他常常以電報式的方式說話,而他會期待和他說話的人能跟得上他。那有時候會像是在聽一個人大聲思考一般。

 

「顯然且立即的危險。」他說「這正是爭議所在。他們會構成顯然又立即的危險嗎?我並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大家在丹尼斯這件案子裡過度使用這個詞」。他開始走路,一路大步快走。再一次地,他又期望別人跟上他的腳步。「聯邦調查局正全面監控他們。裝竊聽器,持續的監視。在聯邦調查局監視他們一舉一動的情況下,它要如何成為顯然且立即的危險呢? 那是銀杏。」他突然蹦出這樣的話並指向銀杏樹。「好美的一顆樹呀!那些你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見的,問問看Hand他對於顯然且立即的危險有什麼看法」。

 

我實際上很不願意這樣做。對我來說Douglas的論點似乎很有壓倒性—實在是很有決定性的一句話,而我並不想使Hand法官感到尷尬。

可是,拉回到客廳,在第二杯馬丁尼時,Hand詢問我有關Douglas的事,我稍稍抓了一下鼻子,扼要重述在銀杏樹旁的對話。

 

「什麼?Hand大喊,「真是的!先生,你就講吧!

 

「他說聯邦調查局正在全天候監視著他們,所以不可能會有顯然且立即的危險」我不經意地脫口而出,臉就紅了。

 

一陣可怕的沉默充滿了整個房間。翰德的眉毛,像兩隻巨大的毛毛蟲般,在他臉上扭動著。翰德往後靠向高背沙發椅,他的臉鎮靜下來,最後形成一個嚴肅的神情。「我很驚訝」他輕聲地說,眼神緊盯著我不放。「對於道格拉斯法官在國際聯邦調查局中新發現到的信心」他大又堅硬的頭又向我這兒移得更近些,直到我能嗅到馬丁尼的味道為止。「我過去所了解的他,認為聯邦調查局是一個政治腐敗、無能力、且被一個追求權力的瘋子所管理的組織」。我意識到我剛才在整個過程中一直屏住呼吸,當我放鬆下來,我看到一抹微笑掠過Hand的臉龐。他的微笑似乎訴說著事情有時比他們一開始出現時更為複雜。接著Hand躺回高背沙發椅說道:「危險的逼近是件值得思索的事情。問問道格拉斯有關這件事,看看他的說法如何。」

回到學校後,我又把這件事情好好地想一遍。Hand已經從其他來源指出一些道格拉斯講過有關F.B.I.的話去證實他自己的觀點。我想著「顯然且立即的危險」這句話,事實上,若你仔細檢視這句話,你將發現他們可能不像一開始出現的那麼簡單。到底是什麼樣程度的危險呢?「立即」的意思是指危險的立即性?還是指危險一直都存在著,而且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又或者是這兩個大人物正考量著其他我未查覺的潛藏因素?

 

然而,道格拉斯終究是回華盛頓去了。(我心中作為作家的那部分,想在這裡嘗試一個為達戲劇化效果而創造的場景,而非簡單的交代道格拉斯的離去。不過,當然我不能這麼做。)

我作為傳話小弟的短暫日子結束了,我感到有些挫折,就好像再多傳幾次話,Dennis和美國政府對抗的這件案子,就可以解決到令我滿意的地步了。他們讓我處於一個困境。但是,當然阿,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沒有解決,才會讓我在這些年來不時的就想到它。「憲法,是一張紙。權利法案是一張紙。」Hand以前常直接了當的這樣對我這樣說。直到很多年之後我才明白他意味著什麼/他的意思。單靠文件事沒辦法維持民主和法治的狀態。他們本身並沒有特定的安全性,活著的男人與女人,一代又一代,必須不間斷地修改民主和法律,而那包含了一種過去和現在間持續進行、且無法被完全解決的緊張局勢。

 

在生命的到達盡頭前,學習永不中止,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何時會明白某些你以前不了解的事,對我來說,擦鞋人具有魔力的舞蹈是一個經驗,一種伴隨著頓悟─那是一種決定性頓悟─的理解。鋼琴的經驗上也是如此。在Justice DouglasJudge Hand身上所發生的是不同的,且指出一個道理,那個道理就是了解並不總是意味著解決。確實,在我們有智慧且具創造性的生命裡,也許就是那些永不能被解決的問題才會理所當然佔我們能量的最大部分。當身體保持體內平衡,處於一個持續變動的緊張狀態,而活躍的心智在思考這個世界時,也欣然接受永遠無法確定、確信以及其結果。那就是我們特別的命運及無可冥狀地寶貴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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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lyfmbs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